其次,詩的節(jié)奏徐緩,色調(diào)冷淡,透出一股寧和平靜之氣。美麗、潔白的天鵝擺脫了人間的紛擾和塵世的喧囂,獨自在幽深寧靜、紋絲不動的湖面漫游,這正是詩人心目中美的象征。
在另一首詩《夜》中,普呂多姆也十分詳盡地描寫了夜間在一個偏遠(yuǎn)的小客棧里所聽到的各種聲響和由此而引起的各種微妙感覺。他先是聽到一陣低低的沙沙聲,既像指甲在劃絲綢,又像遙遠(yuǎn)的谷倉里沉悶的閂門聲。突然,這聲音又變成了近處樵夫的砍樹聲。到底是什么聲音呢?還沒等他搞清楚,外面又響起了隆隆的車輪聲。這回,他不但聽清了聲響,而且還仿佛看到了拉車的龍無精打采、鼻息直噴,甚至感到這條龍“肩膀一動全身都痛”……試想,要是沒有一顆敏感的心怎么能聽到這些類似幻覺的聲音,沒有高超的詩藝怎么能寫出這些聲效呢?
但敏感的心常常被粗俗的靈魂所冒犯,美常常被丑惡和愚昧所玷污。普呂多姆在許多詩中控訴了這種褻瀆美的行為,表現(xiàn)出自己悲憤的心情?!对诠磐娴昀铩?,基督和維納斯竟被標(biāo)上價出賣,“沒有仁慈心的男人,把買來的東西又賣掉”,一個“女人跟他討價還價”。崇高和美落到這種地步,真是豈有此理。普呂多姆奉行巴那斯大師勒貢特·德·李爾提出的“為藝術(shù)而藝術(shù)”的主張,認(rèn)為藝術(shù)作為一種高層次的審美活動,只為少數(shù)懂藝術(shù)的人服務(wù),那些庸人俗子的眼睛根本欣賞不了美,他多次提出“詩人為詩人而寫”。在《尋歡作樂的人們》和《褻瀆》中,他尖銳地諷刺和揭露那些褻瀆美和藝術(shù)的粗人,呼喚古典美的復(fù)歸。他懷著十分沉痛的心情悲泣詩和詩人的命運,訴說腦力勞動者的艱辛和貧困(《罰下地獄》《行業(yè)歌》)。
普呂多姆在巴那斯運動中扮演了一個十分重要的角色,他的《天鵝》和《碎瓶》都被當(dāng)做是該派的經(jīng)典詩篇。然而,他沒有自己獨立的理論體系,詩中也沒能完全排斥感情成分。普法戰(zhàn)爭一爆發(fā)他就走出了“巴那斯山”,奔赴社會參加戰(zhàn)斗,寫出一批戰(zhàn)斗性社會性都很強的現(xiàn)實主義詩篇。由此看來,普呂多姆并不是一個真正的、至少算不上一個堅決的巴那斯分子。他之所以靠攏和參加巴那斯運動是因為該派所追求的客觀、真實、冷靜、準(zhǔn)確的目標(biāo)與他嚴(yán)格精密的科學(xué)精神在一定程度上相吻合。但如果我們注意到他的詩一開始就帶有浪漫主義的痕跡和象征主義的色彩,我們就不難理解他最終為什么離開巴那斯陣營,進(jìn)入更高級的哲理世界。像他這樣一位清醒而深刻的詩哲是不可能看不到巴那斯派明顯的弊端和短暫的命運的。
普呂多姆是個學(xué)者型詩人,生活檢點,行為規(guī)矩,但他愛情詩倒寫了不少。年輕時,他曾經(jīng)有過一段感情波折,可以說生活一場感情悲劇。他從小與比他小兩歲的表妹一起玩耍,彼此親密無間,情同手足。癡情的普呂多姆把表妹看做是自己日后理所當(dāng)然的伴侶,想成年后娶她為妻,周圍的大人們也常拿他們開玩笑。普呂多姆一直以為表妹也鐘情于他,直到有一天表妹寫信告訴他已與別人訂婚,他才如五雷轟頂,從單相思中驚醒過來。他怎么也不相信他一直以為屬于自己的表妹會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這件事對他打擊太大了,以致他終身不娶。他對表妹的愛太深、太真誠了,沒有別的女子能像表妹那樣占據(jù)他的整個心,任何別的女子闖入都可能褻瀆這種愛。他把這場單相思看得十分認(rèn)真,他曾向好友坦白道:“這場感情使我明白了柏拉圖式愛情的可能性,可以說我就是活生生的見證人。因為我覺得她是最天真的,然而她又是那么專橫,以致我今天想起來還覺得從那時起沒有任何感情能這樣擁有我的整個靈魂。”他說自己成年后,“心十分脆弱,僅維系于兩三個回憶,這兩三個回憶使一切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