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以從兩種不同的觀點來看待同一條道路。一種是將它看做這樣的東西:把我們與我們所欲求的目標相分離。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將行程的每一步,都看做通過強力、直面障礙而獲取。另一種是這樣認為:將它視作引導我們到達目的地的途徑,所以它同樣也屬于我們目標的一部分。它已經(jīng)成為我們收獲的開端,越過它就能得到它自身上提供給我們的東西。后者正是印度人觀物的角度。對印度來說,一個偉大的事實,在于我們與自然處于和諧狀態(tài);在于人類的思考與萬物處于和諧狀態(tài);在于人類可以讓大自然的力量為其所用,因為人的力量與宇宙的力量處于和諧狀態(tài),并且從長遠來看,人類的意圖永遠不會與天地運行的目的相悖。
在西方,流行的觀念認為自然只專屬于非生物和野獸,這就戛然生出一道無法估量的裂痕,從此人與自然的分離便開始了。根據(jù)這種觀點,一切低于生命存在范圍的都不過是自然而已,任何體現(xiàn)著完美智慧或道德的,都屬于人化自然。這就像把花蕾和鮮花分成兩個單獨的種類,把它們的美妙置于兩個完全不同且對立的原理之上。但在印度人的心目中,他們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的猶豫延宕,去承認與自然的親緣關系、與一切外物無法割裂的聯(lián)系。
宇宙最根本的統(tǒng)一性,對印度人來說,并不只是一種哲學性臆測;確確實實是在她的物我觀之下的情感和行動中,證悟到的至偉的和諧。通過冥想和布施,過持戒的生活,印度以一種萬物有靈的方式塑造了自己的思想意識。地,水和光,花和果,對于印度來說,都不只是一種物理現(xiàn)象,或是終被采用,或是被棄擲。對印度人來說,它們是達到圓滿之理想必不可少的,正如同每一個音符對于和音的完成都不可缺少一樣。a印度人直覺地感受到,世界的本質性事實對我們的生命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我們必須圓滿地生活著,并有意識地與那些事實建立聯(lián)系。而不僅僅是出于科學上的好奇,或是對物質利益的貪婪。而且要以一種至廣至大的喜悅與和平之感,在同情的精神中體悟它。
具有科學頭腦的人知道,從某一方面來說,世界并不只是它在我們的感官意識中所呈現(xiàn)的樣子。他明白地與水確實是力量的游戲,卻向我們展現(xiàn)著地和水的樣子,這是怎么回事呢?我們除了去有限地理解外別無他法。同樣如此,當人使他的靈性之眼睜開,他就會明白,地和水的終極真理在于我們對永恒意志的理解,而這種永恒意志無時無刻不在運行,并在我們的理解力所達之處具備(顯現(xiàn)的)形式。這不僅僅是(自然)科學知識,而且還是靈魂對靈魂的感知。它不會像知識那樣將我們導向力,而是賦予我們喜樂,它乃是將萬物聯(lián)成一體的產(chǎn)物。一個對世界的了解不如對科學的了解那樣深刻的人,他永遠都不會搞明白,具有靈性洞察力的人類,在這些自然現(xiàn)象中所發(fā)現(xiàn)的到底是什么。水不僅僅使他的雙唇潔凈,還凈化著他的心靈,因為水觸及了他的靈魂。地不僅僅承載著人的身體,還愉悅著他的思想,因為這種接觸不是物質的聯(lián)系——而是一種生命的展示。當一個人沒有證悟他與世界的親緣關系時,他就生活在一個囚牢般的世界中——四面都是陌生的墻。當他在萬物中感知到永恒的精神時,他便解脫了,因為他已發(fā)現(xiàn)了他誕生其中的那個世界最為圓滿的意義;他已在完美的真理中找到了自我,而且他與萬物的和諧也得以構建。在印度,人們常被訓導要對這一事實高度覺醒:他們與周遭萬物(實體的與精神的)有著最為親密的關系,所以他們向那初升的旭日、潺湲的流水、碩果累累的大地頂禮致敬,就像同樣的生命真理的顯現(xiàn)也將它們納入其懷抱。所以我們每天進行冥想功課的文本——《伽耶特黎》(Gayathri),便可以被看做將所有吠陀經(jīng)濃縮的一句真言。我們因它而試圖證悟,世界與人類覺醒的靈魂本質上是一個統(tǒng)一體。我們學會了去感知被這一永恒精神a所充盈的統(tǒng)一體,它的力量創(chuàng)生了大地、天空、星辰,同時用一種覺悟之光照亮我們的思想,而這種覺悟之光長存并運行在與外部世界不可分離的連續(xù)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