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書摘隨讀
關于這本書
劉心武
書里有四幅水彩畫,可以先翻看。它們不是所謂的“插圖”,不是摘取文章中的場景加以“再現(xiàn)”。但這四幅圖卻又實實在在地與書里的文章血肉相連。
我們每個人的生命,總不免鑲嵌在一定的時空中。對時間的敏感,往往大于對空間的敏感。從時間流逝中生發(fā)出的喟嘆已經很多,但對自身所置身過的空間,有所感悟,而特意從“空間感”的角度訴諸文字,也非常必要。2012年全年,我在《上海文學》雜志開辟了《空間感》的專欄,每期一篇,是紀實性的大散文。這十二篇大散文,構成了這本書的第一輯。我的寫作追求,從中篇小說《立體交叉橋》、長篇小說《鐘鼓樓》、短篇小說《5·19長鏡頭》等就清晰地表明,不魔幻,非慘烈,而是對現(xiàn)實作精微逼真的描繪,倡寬厚,吁溫良。如果以美術史上的例子來譬喻,則“野獸派”、“達達主義”等的變形狂放雖新穎別致,卻也有“超級現(xiàn)實主義”、“照相現(xiàn)實主義”的另種趣味呈現(xiàn)。我的寫作,長篇小說《四牌樓》是“真事隱、假語存”的手法,但那之后,我覺得真事何必定隱?開始鐘情于紀實文本,但又不甘心于歸附所謂的“報告文學”,于是有《私人照相簿》《樹與林同在》的產生,文字與真實的照片交融在一起,試圖引出讀者深長的思考,這種文本,我讓它有小說的特性,即出人物、有情節(jié)、設懸念、重細節(jié),比如本書《你在東四第幾條?》這篇,當成短篇小說閱讀亦可,但里面的所有內容皆為真實存在。
本書第二輯,是一組小小說,是為報紙副刊撰寫的。有人對我說:“寫這樣的小東西是成不了文豪的。”誠然。但人寫作為什么一定要以成為文豪為目標?生命的意義可以設定得很偉大,也可以設定得很平凡。我曾寫過一篇《給平凡以價值》的文章,在我看來,偉大也可能淪為虛妄,而平凡卻可能接近高尚。我知道有不少讀者沒有時間啃大部頭書籍,他們會閱讀每天到手的報紙,翻翻副刊,瀏覽短文。這樣的短文寫好了,也可以撥動讀者心弦。作為一個喜好寫作的人,我心中一直有自己的讀者存在,我知道他們期待著什么,我要在他們面對現(xiàn)實的焦慮中,和他們相濡以沫。我無力成為一座巍峨的燈塔,卻可以點燃一支支亮燭?,F(xiàn)在將這一支支亮燭排成方陣,奉獻給喜我納我的讀者諸君。
本書第三輯收入的,是以前未收錄在書里的一些隨筆。我在2012年年底,推出了《劉心武文存》40卷,把從1958年發(fā)表的第一篇文章,直至2010年底的所有尚能記起找到的文字,全匯聚在了一起,意在供各方有興趣的人士閱讀欣賞、分析研究、批評批判、收藏保存。那么,《文存》所收下限以后的作品呢?出于敝帚自珍,我決定如有機會,也及時單本或匯聚出版。于是2011年出版了《劉心武續(xù)紅樓夢》,2012年出版了《人生有信》,以前已經收錄在書里重組出版的不算,再版的也不算,嶄新的,則有漓江出版社推出的《劉心武評點〈金瓶梅〉》和這一本內容與以前所出的所有書完全不重復的集子《空間感》。為此我要特別感謝漓江出版社對我的厚愛。
于時間敏感,對空間麻木,是一種心智的缺失。愿與讀者諸君共勉:在流逝的時間中,能越來越銘心刻骨地回味、體悟那些鑲嵌過或正框圍住我們生命的空間。
2012年底溫榆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