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到此為止
被你一腳踢下河灘的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塊冥頑不化的冰。這塊冰在大海上,像是一塊白色的光斑。陽光對付它,根本用不著曝曬,周圍的空氣,還有暖暖的海水就可以使它逐漸縮小。陽光靠近一點看,這塊冰在消失之前,可能會像一條魚那樣翻動,時而露出魚肚白。但這塊冰只能變黑,變得堅硬。這塊冰在變小,它應(yīng)該融化在水天一色的俗套詩意中。但是,偏不!原來,這冰塊的內(nèi)核是一塊黑色石頭。
上面刻著幾個字:融化到此為止。
逃避生活
僅僅因為我害怕在黑暗中找不到座位,所以我很少看電影。我跟在步履矯健的朋友后面走,我終于覺得我不應(yīng)該跟他們?nèi)ノ鑸觥N译m然也盼望學(xué)會跳舞,但一直沒有勇氣模仿別人的舞步,哪怕是偷偷地模仿的勇氣也沒有。我知道生活的情趣附在我身上,我就會感到沉重,總覺得身上有一股我不熟悉的氣息。
憑著我的自然天性的萌發(fā),我被染上那種陌生的氣息也還能夠走幾步,但不久,就會感到失魂落魄。日常生活中到處都需要我具有能力,在黑暗里找座位就是本事。既然我沒有能力,這個能力就變?yōu)槲乙酝獾墓治?,時刻要吞噬我,我不小心就會被它吃掉。
我逃避生活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我沒有辦法克服我的膽怯心理?,F(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這個我要學(xué)會克服障礙的問題,而是生活里所有的技能要壓碎我,這個事實橫在我面前。我讀過很多英雄人物的故事,他們?yōu)榱思尤肷?,拼命挖掘自己生命和意志的潛力。照這樣的榜樣,我也應(yīng)該勇敢一點才對。但我想,我是一個在生命和意志上沒有絲毫潛力可挖的人,我徹底地承認(rèn)我的懦弱,為什么要羞于承認(rèn)呢?
如果心理不膽怯,行為也就果敢了。但我細(xì)想,我的膽怯既然已經(jīng)是先驗的,那為什么非要讓“勇敢”把膽怯擠跑呢?有些英雄少一條腿,有些英雄眼睛瞎了,他們想辦法彌補生理的殘缺就行了,而我的殘缺,我的心理的變形是任何矯正術(shù)都無法使它恢復(fù)常態(tài)的。
笨拙
在現(xiàn)代,人們普遍的觀點是,要想逃離現(xiàn)實,必須有足夠的金錢。金錢,能把一個吃掉你的對象,變?yōu)橐粋€美學(xué)的對象。有了錢,你可以旅游、欣賞,你可以不接觸人,也可以接觸人。你可以只接觸人的表象信息,而不接觸他們內(nèi)在的心靈。在現(xiàn)代,接觸別人內(nèi)在心靈,就是別人要異化你的那顆心靈,所以說,不追求理解,是防止過分接觸的好方法。你逃到一個適當(dāng)?shù)奈恢?,欣賞自然,美學(xué)上叫做欣賞角度。我們是笨拙的,我們就是得不到這個欣賞角度,自然并不愿遠(yuǎn)離我,它反而要寸步不離,不讓我們輕而易舉地欣賞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