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那一段躍動的青春
關于年齡,每隔十年重復一次的十周年意識,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
九歲變成十歲時,因為太小,對于年齡的變化沒什么感覺,事實上,連殘留的記憶都沒留下。反而是在十二歲到十三歲時,突然變得敏感起來,因為無法再盡情地享受兒童節(jié)了。而從十九歲變成二十歲時,內(nèi)心只是充滿了喜悅,以為已經(jīng)成年了,不再事事受大人的束縛。
那么,從二十九歲變成三十歲呢?
一些過來人說,一開始,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因為生活并沒有立刻呈現(xiàn)出翻天覆地的變化:沒有哪個酒吧會禁止三十歲的人進入;也沒有哪個劇場會多收三十歲人的錢;年輕人不會因為你三十歲而更聽你的;自己也不覺得比二十歲時更多了一些成熟或自由。只是相親會越來越頻繁;面對周遭的各種幸福時,壓力會比之前更大一些;莫名的嘆息會更多一些而已……
在從新德里去瓦拉納西的夜車上,偶遇一個臨近二十歲的小酷哥。卷卷的頭發(fā)上架著一副漆黑的墨鏡,穿著桔黃色的條紋T恤,脖子上掛著一個款式夸張得像是玩具的相機,這孩子就像是從動漫里走出來的一樣。臨近二十歲的他,渾身散發(fā)著青春年少的氣息。如果以“和年輕人一起旅行”為主題做一份畫報的話,他便是最合適的主角。
與他相比,快要到達瓦拉納西的我就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了。
12月的印度比我想象的冷,穿著涼托的腳都凍得麻木了,我把防寒用的毯子緊緊裹在身上。恒河邊的太陽冉冉升起了,坐在冰冷列車里的乘客開始舒展蜷縮的身體,整理背包,準備在瓦拉納西下車了。
“你是日本人嗎?”小酷哥先跟我說話了,我們都猜錯了對方的國籍。短聊之后,我倆便搭伴坐人力車去了恒河邊,這挺好,總是懷揣不安的我,在旅途伊始收獲了一份跳躍著青春的快樂。
在韓國,我很少有機會接觸十幾歲的男孩子,充其量就是大學做家教時見過一個比自己小五歲的高中生。不過,在印度相遇的我們,雖然相差十幾歲,卻意外的都有著悲傷的靈魂,很快,我與這個青春逼人的男孩成為了朋友。這個男孩明年就要上大學了,這次印度之行是他生平第一次獨自旅行。當問他為什么要選擇來印度時,他回答說印度之行后就不怕一切困難了。對于這個十九歲的男孩來說,印度之行原來就是一場艱苦的戰(zhàn)爭??!
看來,二十歲眼里的印度與三十歲眼里的印度是完全不同的,我微笑著明白了年齡的差距。
12月31日。剛到晚上十點,房東大叔便把大門鎖上了。新年馬上就要到來了,整個瓦拉納西被爆竹聲和歡呼聲充溢著。房東大叔卻說外面很危險,四五名游客只得全都待在了房間里。
門外的爆竹聲和音樂聲攪得我蠢蠢欲動,特別希望手邊有一罐啤酒——哎,真后悔沒有從韓國帶幾瓶過來。
我輕手輕腳地去開大門,很不幸還是吵醒了房東大叔,他警告我“絕對不可以出去”。
結伴旅行的那個男孩住在隔壁的房間里,此刻,他正在院子里溜達。于是,我們便一起平靜地迎接了新年的到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沖我笑了:現(xiàn)在,他剛剛二十歲,而我三十歲了。
“新年快樂。”
相互祝福之后,我便回了房間,拿出筆記本電腦寫下此刻的感受。隔壁的男孩則在放著歡快的音樂,慶祝他的二十歲。之前,我跟很多朋友說過“我要在印度迎接三十歲”,可真的這樣之后,心里反而有一種無由的惆悵,空落落的。
之前我也多次背包旅行,無論是第一次獨自面對埃菲爾鐵塔,還是站在金字塔面前,小小的我站在人類杰作腳下,居然都覺得自己是那么地堅定,可現(xiàn)在的我愈加淡泊安然。此刻,我只想要一罐啤酒。
房間非常簡陋,就像是牛棚改造的,整個房間只有一個插座,我只好關掉房間里唯一的電燈,插上筆記本的電源。漆黑的房間里,只有筆記本的屏幕發(fā)出和此刻空氣一樣冷的光。
實在討厭在黑暗中迎接新年,我把靠近院落的窗戶開了一條縫,一縷橘黃色的微弱的光透了進來。
已經(jīng)過十二點了。韓國的朋友們正聚在一起舉杯慶祝,而我獨自一人坐在漆黑的房間里敲打鍵盤。隔壁屋子里傳來了卡帶的聲音,一群人和著音樂在唱歌。我把整扇窗戶都打開了,歌聲全部進來了,這讓我稍稍有了些喜悅。
來印度不過只有三天,我就迎來了三十歲。
第二天清早,小酷哥從門縫里塞了一張紙條給我便離開了。是用英文寫的,他說白天遇到的日本人推薦了一個住所,他要搬到那里去。他還說和我一起聊天很開心,祝愿我能夠平平安安結束這次旅行。紙條上沒有聯(lián)系方式,也沒有電子郵件。剛三十歲,第一次旅行便遇到一個能夠帶給自己快樂的人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分別卻顯得那么的輕而易舉。
1月1日,三十歲的第一個早晨。
我把毯子裹在身上,向恒河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