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爹??!”我憤憤不平。
售票人漠然地說:“是呀,漲價小半年啦,你進不進呀?”我懷疑他是以權(quán)謀財?shù)?,但我都山長水遠地來了,能不進么?然后又付了自行車租賃費和向?qū)зM。于是一個破財?shù)木趩实奈姨暨x了一個微胖的自然學家,我們騎著自行車進入濕地。
蓋奧拉德奧國家公園其實已經(jīng)風光不再。2003年甘比爾河上的潘查那大壩開工,公園的水源被切斷,沒有水的濕地再也吸引不了鳥類前來繁殖覓食,現(xiàn)在的公園確實有幾分凄涼。沒有哪個游客會像我這樣,在閱讀到LP“三個如果”的提示后——如果這個公園能夠得到充足的水分,如果水能依照季節(jié)變化而流動,再如果那些候鳥能夠回來,那么游園最好的時間將是10月到2月——仍堅持在炎熱的8月來到這個沒有水,沒有季節(jié)流動,沒有候鳥的鳥類國家公園。
“快看!”眼前倏地有一只藍色的身影飛過,微胖的自然學家突然講話,“那是我們印度人說的幸運鳥,你很幸運,很少有人可以看到。”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但是那只小藍鳥真的很美。
“我也很幸運,今天我抽簽抽到所有導游的最后一號,按照游客來排序的話,我今天很可能沒有收入。”
我也笑了,他顯然想讓我開心。之后的一路,微胖的自然學家不時突然停下自行車,艱難地鉆進草叢,然后輕聲喚我,舉起他的高倍望遠鏡讓我看遠遠的麋鹿、野豬、野牛、孔雀、豺狗……
因為英語不是我的母語,聽他講解很多專業(yè)的動物詞匯很吃力,看到的鳥類我只能大致說出是什么鳥,至于是什么門綱目科屬種就超出了我的詞匯范圍。比如一路看到很多野生的鸚鵡,我叫他們“Parrot”,微胖的自然學家糾正我,應該叫它“Parakeet”,因為“Parrot”是尾巴沒有超過屁股的鸚鵡,而印度見到的大部分鸚鵡都是長尾巴。喔!我自嘆不如,我的英文詞匯只有六級水平,能說出它是Parrot已經(jīng)相當可貴了。
日落西山,微胖的自然學家不時接到電話,顯出焦慮的神情,我問他怎么了,他說沒關(guān)系,是妻子打來的電話,他的兒子在發(fā)燒。
他看上去年紀輕輕,一問是1982年的,兒子都4歲了!他笑著解釋說,其實他和妻子很早就被指定婚姻了,在珀勒德布爾這樣的小地方,沒有人敢自由戀愛,更沒有人敢離婚。
“那么種姓(Caste)制度和等級觀念呢?現(xiàn)在都還存在嗎?”我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終于遇到一個文化人可以溝通。
“現(xiàn)在還是存在的,好比我就是一個婆羅門(Brahmin),因為我的家庭從祖上一直都是,我的老婆也必須是同一個種姓的。”
“種姓會印在身份證上么?”
他笑了,解釋說:“不會印在身份證上,但是你從小就住在這里,你世世代代都住在這里,周圍的人都知道你屬于什么種姓。如果你遠走高飛,比如去了很遠的孟買,你可以從頭再來,說你是一個婆羅門或者剎帝利(Kshatriya),也沒有人會追究。而且現(xiàn)在的工作劃分也不像以前那么嚴格,什么種姓局限于什么工作。現(xiàn)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這個完全是靠自覺來維持的嘛,這么看來印度的人民還是很誠實守信的。
印度的種姓制度從小在歷史書上就學過,沒想到延續(xù)到今天:在梵天創(chuàng)造萬物時,它的嘴巴化為婆羅門,這個階級的人從事神職工作,做普迦(Pujas)儀式的人通常都是婆羅門;胳膊化為剎帝利,他們是貴族和勇猛的武士,掌握著國家的軍權(quán);吠舍(Vaishya)是梵天的大腿變成的,他們是商人;梵天的腳則變成了首陀羅(Sudra),他們只能從事農(nóng)民、清潔工或者皮匠等低等工作。
種姓不可改變,祖上為首陀羅世世代代都是首陀羅。而跨越種姓婚姻生出來的子女會被打入賤民(Dalit)階級,也叫做不可觸碰的(Untouchable),是種姓之外更加低賤的一個階級,甘地稱他們?yōu)樯裰樱℉ariyan)。
這樣的劃分不是沒有意義。很久以前人口不多,每個階級各司其職,祖祖輩輩從事一個行業(yè),父親的事業(yè)傳給兒子,可以將一門手藝發(fā)揮到極致。一個村里的人要做普迦時,都請婆羅門來操持儀式;拉普其特的剎帝利勇猛善戰(zhàn),便負責保衛(wèi)安全;大家用一戶人家敲出來的鐵撬,穿一戶人家做出來的鞋子,甚至連負責整個村莊清潔的人也可以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工作。每個人都可以耐心地深入自己的行業(yè)做到極致??墒钱斎丝谥饾u增多,資源并沒有相應增多,貪欲變得強烈,越來越多的人希望利用手中的權(quán)力剝削極少的資源,于是才開始出現(xiàn)了不平等。
奇怪的是,我在整個旅程中遇到的本地人幾乎都是婆羅門,神的好朋友。
眼見微胖的自然學家眼里滿是焦急,妻子一遍一遍地打來電話問他幾點可以回家,我說:“我們可以回去啦,今天和你聊天也很開心。”
他不好意思道:“回程的車恐怕不容易坐,我送你去汽車站吧,但是我要先去藥店買藥,你不介意的話就和我一道。”
我一點沒有猶豫,出了公園我坐上他摩托車的后座,他岔出主干道開進了一條小路,走了好遠好遠,最后停在一間小小的藥店門口。我在藥店門口等他,買好藥后他出來,突然問我:“你都不害怕我把你拐跑嗎?”
“哈哈哈哈”我大笑,“一個擔心兒子的父親的眼神可不是那么容易演得出來的。”
他眼角彎出了好看的細紋,“你也很善解人意。走,我送你去汽車站。”
他一路護著我,在蹲滿無所事事的人而且沙塵飛揚的公路邊攔車,看到有人讓出座位給我坐,他才安心地騎上摩托車回家。
有時候相信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你只是跟隨你的直覺。即使在家人百般告誡我一個女孩子出門不要輕易相信別人,小心至上,我還是愿意去相信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句樸實的話。
最單純的用心相信,是我一路上的護身符。
當日主要開銷
珀勒德布爾汽車票:45Rp ×2=90Rp
午餐@Sunbird Hotel:170Rp
鳥類公園花銷:400Rp(門票)+40Rp(單車)+250Rp(向?qū)В?690Rp
5天共計8100Rp
Aug 25th,Day 6,Agra-Varanasi
昨夜晚餐驚魂。
從國家公園回到阿格拉已是晚上8點半。我還快樂地沉浸在看鳥的喜悅中,下了車準備在車站旁邊另外一間人頭攢動的小吃店解決晚餐。我挨著一個穆斯林家庭坐下,有婦女有孩子的家庭相對安全。
我已經(jīng)習慣走到哪里都有目光跟隨的印度,因為好奇的眼神通常不會逗留超過1分鐘,我會禮貌地與直勾勾地盯著我的人點頭示意問好,對方便也會覺察到自己的失禮,回應微笑。
這間小吃店的老板和其他顧客都散發(fā)出一種平和的能量,不再好奇,可是有一桌客人給我一種異樣的感覺。他們坐在我的正對面,兩個人面對我,一個人背對我。進門的時候面對我的一個年輕人便盯著我看,我對他微笑后他也笑了一下,另外兩個同伴沒有看我一眼。
老板遞來菜單問要吃什么,我假裝看菜譜,余光看到面對我年紀較大的面帶兇相的大叔開始低聲講話,他不時地用余光也在瞥我。他一個仿佛不經(jīng)意的摸耳垂的動作觸動了我的紅色警報: 我意識到那是在暗示我亮閃閃的施華洛世奇耳釘,價格不會超過人民幣1000元,那不是真鉆啊,醒醒啊大叔!大叔繼續(xù)對年輕人說著什么,年輕人聽完后看我,然后激烈地擺手,大叔開始惱怒。這時背對我的年輕人開始打電話,講話聲音極其低,難道是要叫同伙?這一幕被我盡收眼底。
我冷靜地取下手上戴的鋼表,又默默摘下了水鉆耳釘,開始考慮最壞的可能性:我的隨身包里有護照和一些現(xiàn)金,一部佳能相機,其他的貴重物品都鎖在旅館的儲物箱里;他們有三個本地男人,而我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異國女人;我們身處最危險的公共汽車樞紐站,魚龍混雜;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9點,車站距離旅館還有相當距離;我長得也不難看,萬一他們起了歹意……我可不想因為兩顆假鉆在異國他鄉(xiāng)丟了性命!
所有的因素都對我不利,我飛快地走到柜臺叫老板打包食物,立刻,馬上!老板也不多問,用報紙包好食物就塞給我。我頭也不回地跑出小吃店,可能是美劇看多了,我本能地避開了上前來攬客的兩輛機動三輪車,走到遠一點的地方搭了一部完全沒注意到我的車飛快地殺回旅館。
救命原則第一條:永遠不要在火車站或者巴士站逗留!不管那里的食物有多好吃!
救命原則第二條:永遠相信你的直覺!
驚魂未定地回到旅館,一個人默默地吃打包回來的食物,Lester已經(jīng)離開,突然覺得有一點孤單。在印度,店家會很鄭重地用報紙把食物包好給顧客,油花花的Paratha拿回旅館時已經(jīng)將報紙浸透,雖然知道報紙的油墨吃進肚里并不健康,我已經(jīng)不再計較。
宿舍里住進了一個酷愛上網(wǎng)聊天的美籍越裔怪雞青年TU,他說自己已經(jīng)旅行了半年多,爬過雪山,走過草地,身上的T恤也確實破了很多洞,現(xiàn)在只剩下疲憊和病痛。他扔了一地的鼻涕紙,卻緊閉房門把空調(diào)調(diào)到了最低溫度,理由是要把蚊子凍僵,另外也充分確保我可以感染他的感冒病菌。蚊子凍沒凍僵我是不知道,反正那一夜我是凍僵了,即使我默默地起來把空調(diào)調(diào)高,也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調(diào)了回來。第二天凌晨5點,我忍無可忍搬到沙發(fā)上睡,并且不出所料地感冒了。
下午從旅館結(jié)賬離開,去了Kinari市場逛了一圈后搭乘晚上9點20分的14886號列車Marudhar Express前往下一站——圣城瓦拉納西。
當日主要開銷
Nirvana旅館結(jié)賬:500Rp/天×3天=1500Rp
乘三輪車去火車站:100Rp
6天共計9700Rp